孙若宜2015年伊始,中纪委就推介了“新年第一书”——《历史的教训》。“真有进步吗?”杜兰特之问启示我们,反腐败具有长期性、作风建设永远在路上,这固然是中纪委推介的原因,然而,该书的真正价值远不仅于此。季羡林先生在1999年第1期《博览群书》杂志发表的书评就曾预言,该书“很可能会像旋风一样地风行大陆,并引发大陆学术界关于历史,关于文明,关于人类的一场大争论,它将成为中国新世纪新一轮启蒙运动的催化剂与导火线”。
季羡林先生是这样介绍杜兰特的:“他和胡适先生都是大哲学家杜戚的学生。他以《哲学史》一书成名,更以《世界文明史》一书达到其六十年学术生涯的巅峰。杜兰特博士心胸如海,妙笔生花,见识超凡而极富冒险精神。他冒着专门史家的各种批评,一往无前地冲进了人类文明的致命深处。”而早在20世纪30年代,杜兰特就到过中国,他在成书于1934年的《东方的遗产》中就认为“中国文化乃是世界文明重大成就之一”,并预言中国“很可能将会比美国富有,很可能将会与古代中国一样,在繁荣和艺术的生活方面,居于领导世界的地位”。
众所周知,《历史的教训》一书,浓缩了11卷、1500万字《世界文明史》的精华。杜兰特先生之所以要写这本书,按他自己的说法,有两大原因,一是“这些内容或许会对当今事务、未来的可能性、人性和国家组织有所启发”;二是“我们提供的是一种对人类经验的审视,而非个人的启示录”。季羡林先生之所以强调该书的启蒙意义,正在于“历史的教训”,在杜兰特自己看来,或许真的只是“教训”而已,但对于我们,则有着鲜明的预判和方法论意义。
《历史的教训》全书共十三章,包括“犹豫”“历史与地球”“生物学与历史”“种族与历史”“性格与历史”“道德与历史”“宗教与历史”“经济与历史”“社会主义与历史”“政府与历史”“历史与战争”“增长与衰退”和“真有进步吗?”每一章的逻辑非常清晰,先是提出问题,然后指出规律性的因素,点评前人的研究成果,接着详述关键因素的演进路线,最后得出历史的“教训”,并为人类前行指出方向。
在第一章《犹豫》中,杜兰特就鲜明地指出了历史研究的“教训”。如果历史编纂只是收集整理史实,那么就“不能算是一门科学,只能算是一个行业、一门艺术和一种哲学”;“历史嘲笑一切试图强迫将其纳入理论范式或逻辑规范的举动;历史是对我们概括化的大反动,它打破了全部的规则:历史是个怪胎”。为了避免“历史没有任何意义”,历史必须回答的问题是“什么是人性,什么是人类行为的本质,以及人类的前途究竟会如何?”
而在第二章“历史与地球”中,杜兰特从“历史具有烦人的二重性”说起,在经过一系列分析论证之后,得出结论——“当制海权在商贸和战争领域中让位给航空权的时候,我们将会看到历史上的又一次根本性变革”,并指出“只有富于想象力和主动性的领导者,以及坚韧勤勉的追随者,才能将可能变成现实;而且只有类似的组合,才能克服成千上万的自然艰险,创造出一种文化。是人类,而非地球,创造了文明”。
不同于一般西方学者,杜兰特不仅未受欧洲中心论的影响,反而从根本上否定了欧洲中心论。他认为,亚洲的文明是形成希腊与罗马文化的背景和基石,埃及和东方才是现代文明之源。加之他的历史研究,几乎包括了与人类生活相关的各方面,所以他有很多与众不同的见解。比如,“保守人士抵制变革与激进人士倡导变革具有同等价值,甚至可能更有价值”;“天堂与乌托邦,就像井里的吊桶,当一只上升时,另一只就下降”;“把自由搞成绝对的,它就会在混乱中死去”。
在第八章“经济与历史”中,杜兰特强调“财富集中是自然的而又不可避免的”,“只要有贫穷存在就有神祇”,“在不断进步的社会中,这种集中程度可能会达到一个临界点,众多穷人数量上的力量与少数富人能力上的力量势均力敌,此时不稳定的平衡便会造成危险局势。历史对此有不同的应对方式,或者是通过立法,用和平的手段重新分配财富;或者是通过革命,用暴力的手段强行分配贫困”。
在第九章“社会主义与历史”中,他指出,“社会主义反对资本主义之斗争,是财富集中与分散之历史乐章的一部曲”,并预言:“资本主义的恐惧迫使社会主义放宽自由,而社会主义的恐惧也迫使资本主义增加平等,东方是西方,而西方也是东方。不久,两者就要碰头。”为何如此?他在第三章“生物学与历史”中已经指出了三条教训:生命即是竞争、生命即是选择、生命必须繁衍。“学习和吸收人类文明的一切优秀成果”,人类最终必然相向而行。
今天读《历史的教训》,我们还必须回到历史本身。杜兰特花了50余年的时间完成了《世界文明史》,1975年完成《拿破仑时代》,他已经是九十岁高龄了。其间,不断修订再版,《历史的教训》则是第五版修订时所写,成书于1968年。尽管杜兰特已准备好了第十二部《达尔文时代》和第十三部《爱因斯坦时代》的写作大纲,但实在没有精力去完成了。用杜兰特的“风尚”一词来说,《历史的教训》不过是在特定时代的特定“风尚”中完成的著作。
正因为如此,《历史的教训》更大的意义在于启蒙,而非教条。所幸的是,《历史的教训》一书的写作风格,实际上已经告诉我们,与其说它是一本历史经验谈,不如说是对人类史的哲学思考,更不如说是一本告诉我们思考人类史的哲学方法论。历史在前行,杜兰特的书还没写完,在第十三部《爱因斯坦时代》之后,至少还应该有第十四部《博纳斯时代》(博纳斯·李是互联网的发明者),如果我们写完再来总结,可能“历史的教训”又会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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