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世女药师从一月到十二月，每家4S店的售后区内，总是有节奏地传来暴躁老哥与发动机异响同频的轰鸣，以及售后经理比润滑油更加四两拨千斤的回应。

　　在被巧妙的几记回旋踢蹬回原处后，这股未能得到充分发泄的怒气，只得在每年的特定时刻有序爆发，从过去十几年来看，一般是3·15前后。

　　过度维修、乱收费、无病假修……种种平日里已几乎见怪不怪的行为一旦登上恢弘的舞台，总让已被爱车成抖M的车主们在电视机前红了眼眶，仿佛积压已久的冰山得以消融，正义的春风再次吹拂在心中。

　　而当3·15不再将摄像头对准汽车行业后，微博和抖音则主动站到台前，见证了大江南北一幕幕从前台到维修处的悲欢离合。

　　前有维权女车主的惊天一坐赢得满堂彩，后有电台女主播舌灿莲花刷屏朋友圈。李经理和王店长们怎么也想不明白的是，在这个平平无奇小城中，自己这个平平无奇的小人物，做一些平平无奇的例行工作，怎么就能被骂上了热搜？

　　但李经理和王店长的身后，车企营销部的李总与市场部的王部们并不会像他们一样懵懂。他们清楚的明白，在看似单枪匹马的顾客身后，有着更加深邃而浩瀚的力量。

　　这大概是一个无解的话题。当我们把线%的人痛陈自己如何被“4儿子”薅羊毛的惨痛经历，20%的人得意地讲述了自己如何通过同学的表叔的儿媳妇这层紧密关系免于一薅，剩下的10%则依然坚信自己生活在一个秩序井然，消费透明的世界里。

　　但当被问起是否有过缴纳贷款手续费（AKA.金融服务费）、PDI检测费、续保押金、出库费等包括但不限种类的各项创意支出时，95%的人沉默不语。

　　世道艰险，而当越来越多的汽车销售们不得不迫于生计打开抖音直播时，这个隐秘的金融联盟似乎开始从内部土崩瓦解。

　　来自华南某4S店的经理王哥还是很怀念那些年入七位数的日子。当曾经的加价50%、半年提车变成了现在的打七折，“立等可取”后，汽车销售这个曾让他在全村人面前扬眉吐气的职业跌下了神坛，曾经情深意重的女友也转投隔壁村的快手虎哥怀抱。

　　失意过后，抖音成了他实现抱负的新战场。他的“这些买车时候的套路你一定得看”系列已获得了超过50万个赞，而“这么养车，让你告别4S店”系列也已颇有后起之秀的架势。

　　“大家一定看清楚了，这个出库费，即使你车就当天提走也要交。为什么？！就坑人傻钱多的！”镜头前的王哥向观众们无情揭露老东家的各种弊病，仿佛正义化身的使者。

　　而当踌躇满志的观众们线S店中，打算将抖音上看到的知识活学活用时，却往往会在此获得生活所上的真正一课。

　　被销售们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痛斥安慰加鼓励后，买家只好继续乖乖掏出腰包，把1000元续保押金、2000元出库费、5000元贷款手续费通通奉上，带着一纸无法参透的合约铩羽而归。

　　作为一个线万名粉丝中的任何一位倾诉过风光背后的惨痛。只有在与同行一起撸串的夜晚，脱下西服领带的他们才会借助两罐啤酒对彼此敞开心扉。

　　沉稳的对话背后，隐藏着中年男人不易察觉的崩溃时刻。数据显示，2018年有53.5%的经销商经营亏损，到了2019年底，这一数字升至70%以上；在2020年，一度高达14%以上的库存指数已将情况不言自明。

　　“一台原来就打了8折的车，厂商又降了好几万，再不收点手续费，拿什么付一年上百万的房租？”一名介于五环与六环间的4S店老板这样问道。

　　这是消费者所不曾预见的、4S店真正做“儿子”的时刻。而得以掌握各种情况的厂商们，则又不得不为应对经销商的终端竞价，对手的明升（PLUS+++）暗降（降价）和消费者的吹毛求疵而一次次的调整底线。

　　在这场恶性循环中，厂商、经销商与消费者们互为因果，互相伤害，最终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厂商在看不见的地方做减法，经销商在看得见的地方做加法，消费者在找不着的地方维权。

　　因此，当又一个维权者被送上热搜，我们当然可以，并且必须首先要质问东源东风本田这样的经销商凭什么知法犯法，无理蛮缠。

　　而在李经理被辞退后，我们更希望看到的是行业内借由这件事所产生的更深层次的反思：在什么情况下，经销商能够不靠莫须有的服务费盈利，厂家能够不靠国家补贴和曲线止损，多数行业内的盈利能够不再流向灰色收入？